梦（第八集）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长篇小说《梦》连载

作者：北方笑生&杏花微雨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第八集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钻天猴统战请客  文状元远虑付费

文状元回到出租屋已是傍晚五点多，正欲打开煤炉子做饭，大龙回来了。“嗯，大龙兄弟，今天查市场了！”“听说了，我在村口见到钻天猴，听钻天猴说的。钻天猴还说羊倌老朱不算人，给他发了结块的板兰根！”文状元笑了，他说：“知道，我在羊倌老朱那儿见钻天猴了，对着好多人钻天猴发了脾气。”吃过饭，大龙问文状元计划调啥样，文状元说差不多了，并说要不是今天检查就调齐了。他突然想起前些日产生的幻觉，便道：“大龙兄弟，你说怪不怪，我老觉着有一个紫衣姑娘跟着我，白天夜里老在我眼前晃荡！ "大龙不知文状元说的是啥意思，听说是一个姑娘，便想着文状元想女人了，便道：“千度哥是想嫂子了吧？”文状元见大龙没理解他的意思，方觉得自己并没有把话表达完整：“不是，你不知道，这个紫衣姑娘好像是个神女，连我以前做的梦都知道！’”大龙见他得越说越乎，便觉着文状元是不是得了神经病，甚至觉得文化人有时爱故弄玄虚，神秘兮兮的，便有点讥笑，敷衍道：“怕是叫狐狸精缠住了吧？”兴致勃勃叹怪异，心不在焉笑鬼神。文状元见大龙这态度，也不想再说——大龙兄弟把我当神经病了吧？罢罢！便岔转开话题，转到钻天猴发脾气的事情上来议论了一阵子。俩人说说话话已是十点。大龙进入梦乡，文状元翻来复去睡不着，眼前出现了今天在漂亮媳妇家的场面，思考的重点是自己和老乡们的差别，为什么老乡们比自己成熟老练。他想将今天的场面做为一个课题进行研究，甚至想可以写一篇论文，论述出现这种情况的因果关系。钻天猴的气势汹汹，羊倌老朱的风风火火，漂亮媳妇八面玲珑，鞋匠哥的处变不惊，自然不用说木子大涛了。这些曾经的村里人在事变面前不惊不诧游刃有余，自己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！他在想这是为什么，想到十二点多也没有想清楚，只想着以后豁达些机警些，之后便疲惫地睡去了。第二天文状元走出租屋的时候已是早上九点多，他要去市场完成昨天没有完成的任务。天空湛蓝，风轻轻地吹着，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很舒服，似乎这是一种好的预兆。虽然他心里还有一点不踏实：今天市场会正常营业吗？到市场，文状元的心彻底放了下来：市场一派繁荣。市场的景象印证了漂亮媳妇和木子大涛们昨日的推断，文状元的心如天气般晴朗。快晌午，文状元拿着开好的单子核对数量。“千度哥！千度哥！”一个清脆而甜蜜的声音传来，这是钻天猴的声音，文状元听得出来，赶紧应声，钻天猴如一只鸟儿般已到文状元跟前。钻天猴见文状元手里拿着计划，接过去看，扫了一眼，便直奉承文状元道：“还是千度哥能力强水平高，来陕东才多长时间就跑住了口！”“不算事不算事，就一点小计划。”文状元谦虚着笑着回答。“这可不是小计划，只怕能挣一万多！”“嘿嘿，就那样，就那样！” 钻天猴的夸奖说得文状元有点飘飘然起来——尽管文状元认为自己来陕东时间不算短了，才取了这样一个小计划，但听着夸奖和恭维话心里还真舒服！看来人人都爱听好听话。“千度哥，你刚来那天晚上屋里人多不好说话，以后有啥单独和我说，我会尽力帮忙！”语气婉转，口气实在，既表明亲近关系又暗含了对文状元的批评。昨天凶神恶煞的钻天猴，今天完全变了一个人，而且话语里直透出一种亲切和不当外人，文状元又羞愧又感动。文状元回忆刚来那天晚上，睡前长脖大龙也说的也是这个意思，突然羞愧起来，原来自己自信满满地说话，在他们眼里都是问题，于是他产生了一个疑惑：自己一个有大学文凭的国家干部，说话水平难道连这些乡巴佬土包子都不如？文状元还在沉思中，钻天猴的话惊醒了他：“咱们还是亲戚呢，这么长时间了想请你吃顿饭一直也没吃成。今天正好遇到一块了，走，中午请你吃饭！”文状元见钻天猴这么热情，感激地客气一番，两人走进了市场对面的信阳菜馆。坐定，服务员递来菜谱。钻天猴要文状元点菜，文状元礼让不点——钻天猴做东，礼让自己是一种客气，自己要真点菜就有点不识敬了。文状元把菜单推给钻天猴，并嘱咐钻天猴不要破费：“咱是自己人，吃碗烩面就可以了！”文状元用了“咱”字，呼应了钻天猴说的亲戚关系，虽非书面语言但十分亲切。文状元的“咱是自己人”和钻天猴说的“亲戚”是一个意思，都是说文状元媳妇西洋妞和钻天猴家有点老亲戚。大概是西洋妞的母亲是钻天猴父亲的表姨，如果用当地农村“一表两表去茄子倒”的说法，肯定不亲近了，但是再远也还能说出两家血脉相连的渊源，故以“亲戚”论也完全合情理，尤其在社交场上，一说到有亲缘关系，心儿马上就近了一截似的。钻天猴没有按文状元的要求只要两碗烩面，而是点了四个菜，两凉两热：一个鱼香肉丝，一个番茄炒鸡蛋；两个凉菜是一个水煮花生一个素三鲜，共二十六块钱。点好菜之后，钻天猴问文状元：“千度哥，你要米饭还是面条？”文状元见钻天猴这么热情，点了三四个菜，真是亲情似海，便感动地说：“啥也不用要了，就这兄弟就破费了！”钻天猴见文状元如此说，便说那就先吃着，需要了再点，文状元答应。一忽儿菜饭上齐，俩人边说边吃起来。钻天猴说：“千度哥，昨天在老朱那儿叫你见笑了，不好意思，我也是真压不住火儿！”钻天猴这样对文状元自我嘲。“没啥没啥，发点脾气是应该的，药品是治病救人的，质量一定得过关，弄点结块的板兰根让病人咋用，这不是害人吗？”文状元知道钻天猴说的是昨天在漂亮媳妇家退换板兰根的事，当时他在场，只是不好插嘴，虽然觉得钻天猴的脾气有点大，脸色有点重。而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了，今天是俩人说话，没有第三人在场，自己吃的又是钻天猴的饭菜，只有彻底站在钻天猴这面说话，更何况钻天猴抢先表明两家的亲戚关系，自己也应该表明态度。钻天猴昨天在板兰根的事上发脾气，原因并不全在板兰根上，板兰根只是诱因。如果调换这点板蓝根是在羊倌老朱往钻天猴屁股上踢那一脚之前，他一定不会发那么大脾气，而且还会笑着同羊倌老朱和漂亮媳妇说话。羊倌老朱踢钻天猴屁股的事与小英子有关。小英子花季诱人，她成了钻天猴的一块心病。钻天猴黑天白天想着小英子，好多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。他也听老乡们风言风语，说羊倌老朱和小英子不清楚，更是嫉妒。觉得小英子也不是羊倌老朱的明媒夫人，自己也应该有一份，所以老是瞅机会对小英子动手动脚揩油摸屁股。那天在办公室，钻天猴见没人，便抱着小英子要亲嘴。刚挨住小英子粉唇，屁股上可让人挨了重重一脚！钻天猴“哎呀”一声，赶紧松开小英子。一看是羊倌老朱，不买账了：“凭什么你踢我屁股，小英子又不是你媳妇 ，兴你享受，就不兴我亲亲嘴了？”这样和羊倌老朱吵开了。这道理哪能辩明，弄得羊倌老朱张大嘴不好说话，退也不是，进也不是；辩也不是，不辩还不是。羊倌老朱只说钻天猴不要脸；钻天猴回说羊倌老朱不要脸 ! 俩人争争吵吵，硬是拿钻天猴没办法。钻天猴则怀恨在心，把圆顶煤矿二十万货款转到了自己名下。菜还没上来，俩人在闲谈。“你不知道，这几年羊倌哥连账也不给算！”钻天猴对文状元说。他对文状元还称老朱为“羊倌哥”，表明和老朱有亲戚关系。“我来陕东三四年了，刚来也没几个熟人，啥也不懂，也没想着挣啥大钱，就在羊倌哥这儿提货，说是三七算账，一笔一算，自己只管取计划，别的啥也不用管，老朱哥管送货，很省事，很美。头一年那几宗账算了，后来这两三年从羊倌哥这儿取着花着，账也没算。去年到今年我催了几次，羊倌哥老是说忙。我觉着再这样下去不行了，这个月往圆顶煤矿送货，没从羊倌哥这儿提，直接从市场上调了，羊倌哥知道了不愿意，大发雷霆！”钻天猴向文状元说出了和羊倌老朱不愉快的原因。但他没有说自己和小英子的事，也没有说私转圆顶煤矿货款的事。因为这二十万货款，羊倌老朱向钻天猴兴师问罪，俩人吵了一架，这二十万块钱老朱到现在也没要到手，钻天猴对自己这个壮举至今还十分惬意。文状元听着钻天猴表述，心里为钻天猴抱不平，大声道：“羊倌老朱也太不讲亲情义气了，既然前边有约，就是口头合同，是口头合同就该执行，就应该及时算账，大家心里都落个白！”文状元表示完全理解钻天猴的行为方式，声音很大，声音大的原因一半是义愤，还有一半原因是实践昨天晚上思索的课题：见风使舵，增强口语表达能力。文状元这一排子话受用，钻天猴听了舒服，高兴得像喝了一壶好酒，精神起来，挣脱刚上来的饭菜香喷喷的引力，回忆起那天羊倌老朱对他兴师问罪的情景。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。那天下午六点，钻天猴去山西跑口回来，在陕东市黄河桥头上收到了传呼，看是羊倌家的电话号码，心里咯噔了一下，知道东窗事发。钻天猴把电话回过去，羊倌老朱气势汹汹地喊：“天光，你过来 !”“过去干啥？是不是为圆顶煤矿那点钱的事？”钻天猴直接点题，一点不怕。  “你倒痛快！你立刻把我那二十万块钱送过来，不送来来我不愿意你！”羊倌老朱恶狠狠。“那二十万块钱全是你的？账算清楚，算清楚账再说！那天你还踢我屁股，我屁股现在还是疼的，你觉着我咋好惹，想咋着就咋着！”钻天猴郁积在心里的怨气一下喷发出来，接着又提到了小英子，拿小英子恶心他：“小英子到底是你什么人，咱俩的兄弟情你都不要了，你把小英子承包了吗？我转账是不对，但这是你逼出来的。刚开始来跑药，你们照顾我我承情。以后这几年我跟你挣回了多少钱，你心里有数，我也不能给你扛一辈子长工 ! 现在别人啥算法 ? 几年了连账也不给我算，你不觉得心太狠了点 !”钻天猴气呼呼。羊倌老朱没想到钻天猴说话这样理直气壮，也没有想到二十万中还有钻天猴的提成，只道：“谁不给你算账了，你不知道忙吗！你把钱拿过来，算完账该给你多少是多少！”“你先算账！算了账该给你多少是多少！”一个叫拿钱，一个让算账。唇枪舌剑为哪般？撕破脸皮多因钱！ 视金钱如粪土，猪狗可以做到，人一般不能。就这样两人僵持了下来，钻天猴说是要老朱先算账，但也不往老朱那儿去，羊倌催了他几次，他不拉正套，还对老朱不依不饶，问老朱踢屁股的事怎么办！羊倌见钻天猴这般说话，一点办法也没有了。都说手足亲，用钱去试金。答案翩翩出，笑煞孔圣人。“在羊倌那儿弄货，事先叫他把底价标清楚，要是不标，算账的时候就会吃大亏！”钻天猴回忆完毕，嘱咐文状元。他知道羊倌老朱和漂亮媳妇惯用的伎俩，对生手老用不标价的手段揩油。文状元口中答应“就是就是”，心里热乎乎地，觉得钻天猴，不——天光兄弟这人真是不错，说话掏心窝子，浑身热血沸腾起来，“还不知道羊倌是这样的人呢，以后同他打交道我尽量小心！”说罢，文状元发达的脑细胞高速运转起来，突然产生了同钻天猴加强关系的想法，决定今天自己要表现大气一些，把今天的饭钱付了，给钻天猴留下好印象，为以后开路。他又确定了一下，决定就这样做。到了结账时间，文状元高喊服务员结账。钻天猴有点懵了，千度哥怎么反客为主了？觉得不合常理，心中略有不快，便想看看千度耍什么花招。服务员拿着账单来到桌前时，钻天猴佯装争着付款，却左口袋右口袋地摸索就是掏不出票子来。文状元在刚才心理的指配下，探囊取物，手到擒来已是争了先。瞬间，服务员账目结清已是去了。钻天猴晃着手中的票子埋怨文状元：“千度哥，可不能弄颠倒了，说好是我请客，你却掏了钱，这叫我心里咋过得去？”手晃动着票子硬往文状元手里塞，文状元则力拒不接——虽然文状元感到刚才钻天猴付款的动作明显有点拖延，和自己的想像有些距离，但自己就是要争付这顿饭钱的，考虑这些有什么意义？要说还得感谢钻天猴兄弟这种拖延给了自己机会。末了，钻天猴只有收回票子拍拍胸脯，夸奖文状元有文化有气度是个实在人，可交：“千度哥！今天我们在一块吃饭吃的通心通意，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说，兄弟我将两肋插刀，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！”钻天猴把两人关系的规格提到了极限，提到了生命的高度，以此表达对文状元抢先付款的感激。文状元自然也很高兴，虽然破费了二十六元饭钱，但收到了意想中甚至超意想的效果。“好好，以后哥哥一定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！”文状元很激动。一顿饭时间，文状元觉得自己为人处事的技巧有了巨大提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