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(第十集)

长篇小说《梦》连载 

作者：北方笑生&杏花微雨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第十集

遇事变钻天猴惊慌  献智谋李千度镇静

        文状元从羊倌老朱家回来，便陷入了抑郁状态。抑郁的原因，是对自己发脾气的必要性进行了深入的反思。反思的结果是更加懊悔，甚至有点羞赧。正纠结着，BP 机响了。文状元出门找公话回电话，电话那端是钻天猴。“千度哥，倒霉，真倒霉！前些天我给一个医院院长送了三千块钱，现在院长卷着钱跑了！”钻天猴语气急促。文状元忙问是怎么回事，钻天猴如此这般向文状元描述。碧波千里祥云生，暗流汹涌谁晓知！时间：前几天。地点：凤凰岭二结巴那个医院。过程：钻天猴敲开凤凰岭医院邓院长家门，不见邓院长影子，接待钻天猴的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。钻天猴问邓院长在不在家，并问老太太是邓院长什么人。老太太回说：“这是女儿家，他俩去北京了。”听老太太这样说，钻天猴自觉自己来的不巧，便从房里退出下楼，在楼下停住脚步动开了脑筋，他在想怎么办。思想的结果是，干脆把自己带的钱交给老太太，这样不管邓院长啥时间回来，正常的情况是，自己送的钱都会被老太太第一时间交给邓院长。于是找了个地方，写了几句留言，又折身上楼，第二次敲开了邓院长的家门。钻天猴鼻子眼笑着对老太太说：“老奶奶，我姓李，你就叫我小李子，我和邓院长是朋友，我给他带了点东西，你把他收起来，院长回来交给他！”看到这里，朋友们可能迷糊了，钻天猴怎么往二结巴口上的院长家里送钱？这是个很好的疑问。这个疑问的解释是：钻天猴生得了红眼病——原来，钻天猴见天明开了口挣了钱，竟不顾兄弟情谊背后使枪，挖了二结巴的墙脚。过了两天，院长同其妻从北京回来。院长打开岳母递过来的纸袋，见是皱巴巴的票子，数一数整整三千。心里正想不透是怎么回事儿，一眼瞥见包钱的纸袋中还有一张纸，展开一看，见上面写道：“登院长，你好，我是西区医药公司的业务员，来家百访没有见到你，将 3000 元留下，表示个意思，望匆见外，别的话见面再谈，”落款是“西区医药公司小李”。读着这一逗到底的信，邓院长以为是天明送的钱，天明就姓李。心里还笑道：这小子看着邋邋遢遢还挺机灵，不见人想出了这个点子。又见纸条中的邓字写成了“登”字，“拜访”写成了“百访”；“勿”字写成”匆”字，暗笑：这是哪一级水平，竟然天南地北的跑着推销药品！邓院长看着留言文字笑出了声，就这点墨水——摇了摇头。又读一遍文句，觉得除了错别字和标点符号之外，句子还通顺，便宽谅了。但又一想，不对。天明的让利钱在自己去北京前就给了的，怎么又送一次？是又送礼想做下一次生意？怎么换了公司，天明是新区医药公司的，这字条上明明白白写着西区医药公司？邓院长也想不清楚了：管他呢，既然撒了种子，总会有人来收获的。第三天，钻天猴敲响了邓院长的家门，但是无人应声。一连三天钻天猴往凤凰岭上跑，敲院长家门是同样的结果。钻天猴急了，三千块钱打水漂了，院长卷着三千块钱跑了！钻天猴回去后到处宣扬。钻天猴给文状元打电话说的就是这事儿。文状元听钻天猴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同自己说话，明显带有请教语气，非常高兴，感觉自己的地位提升了不少——猴一样精明的天光兄弟居然这样向自己求教，说明自己在天光的心中有相当的地位，便从抑郁的泥潭中跳出来，关切地问：“兄弟你慢慢说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钻天猴把一连三天敲门没人应的事说了，并以老太太和女儿也不在家，作为院长跑路的证据。文状元听了，即通过自己灵敏的脑细胞充分运算，觉得钻天猴的结论不合常理，站不住脚：一个院长为你这三千块钱跑路？不可能！考虑到钻天猴说家里有一个老太太，文状元便清了清嗓子，下结论地说：“天光兄弟你别着急，咱不能自乱阵脚，据我的推理，院长跑路的可能性不大，这么大一个院长，不可能为了三千块钱连房子也不要了，连院长也不当了，你隔天再去看看，老年人容易身体不好，看是不是生病住院了？”在文状元眼里，院长的行政级别大概不会低于正科——在机关混事的人容易用官阶等级类推。听文状元这样提示，钻天猴清醒了，这几天自己的心思只在这三千块钱上，没想到老人容易生病，也没有考虑院长的房子和院长这个职位。是自己考虑不周。一想到说老人生病，钻天猴又害怕起来，老太太有生命危险没有？老太太没把钱交给院长怎么办？第二天一大早钻天猴又去院长家，见院长家楼道口搭着灵棚，院长带着孝在接待亲朋，钻天猴彻底崩溃了。老太驾鹤西天去，礼金三千打水漂。回到住处，钻天猴给文状元打传呼，把见到的情况给文状元说了，文状元虽然也觉着有点不妙，但是表现得还是很沉稳——这至少证明自己前边的判断已经正确——院长确实没有跑路！于是摆出中军帐里的将军气度，故作镇静地回钻天猴道：“这你也别着急，办丧事大概得两三天，过个两三天你再去看看，说不定钱已经交给院长了呢！”文状元这句话暗含了百分之五十把握，至于到底是怎样的，那就要看天命了。这句话又给了钻天猴一个希望。过了三天，钻天猴又敲响了院长的家门。“谁？”随着问话邓院长开门，见是一个陌生人，尖脸猴相干净利落，便问：你找谁？”我找登院长。”来人穿一身崭新的西服，头发抹的晶亮。“你是——”“我是西区医药公司的，姓李。”“哦——”送钱的人出现了。邓院长警惕地看了又看，想起丈母娘交给的纸袋和信，这才侧身让钻天猴进了门，两人坐在厅里的沙发上。“登院长，前几天来没见你，给你带了点东西见了没有？”邓院长这才定准确，原来送钱的是这个人，这个素不相识的人。“是你送的东西？你怎么能这样！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，送钱干啥？你快带走！”院长脸黑着雷霆震怒。钻天猴虽然有点慌，但院长的话给他吃了定心丸——院长的话表明，三千块钱院长收到了。慌的原因是，虽然二结巴给他说过院长会诈人，但看着院长虎着脸瞪着眼，身上还是直发毛。加之又是戳二结巴的口儿，心下有点虚，竟红着脸说不出话来，只是讪笑。他怎么也不能如实回答院长提出的问题。邓院长见对方没答话，只是讪笑，看着不像恶人强盗，便不再为难。“你们公司在哪里？”邓的脸色平静。“在长江路边绿城公园附近。”钻天猴见邓院长问话，赶忙答道，心里也平稳了些。他的心情是跟着院长的表情走的。“我们公司是建于六五年的老公司，品种齐全，价格执行批发价并给个人让利。我们公司最近才搞活，原来我们做的是上门买卖，现在竞争日益激烈，光坐在门市不行了才下来跑。我们也是老公司遇到了新困难！”钻天猴高屋建瓴一口气说了这些话，编排得合情合理，像在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。看来没文化并不影响口才。见院长没有制止他说话，钻天猴又同邓院长详细地谈了情况。邓院长提到了新区医药公司，钻天猴说：“那是私人办的刚开始不久，门市也小还是租的，品种也不全，进的全是小厂药品。他们那儿都是招聘的业务员，有点问题你连人也找不着。药品的质量可是个大事，万一有点啥差错，谁担当得起，进药非得小心不可，出了问题责任重大啊！”钻天猴的语气看似平静，言语确也犀利，一下把新区公司揭了个没皮，也等于把二结巴揭了个没皮。莺啭鸟啼弹簧舌，白字先生口才好。善言何须进名校，苏秦张仪自风骚。到最后邓院长也没让钻天猴把钱带走，只说看情况再说，同钻天猴握手而别。一般像这种情况，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口有希望！钻天侯三步两步走下一层楼梯，咧着嘴笑，唇上的两绺胡子也舒展开了。三天之后，钻天猴取了一个计划。他大致算了一下这个计划能挣四万三四，主要挣钱的品种有先锋五号五件，西比林三件，感冒通八千板，胸腺肽一千合，氨曲南两件，依达拉奉两千盒，其它一些品种零碎些，也有挣钱的也有不挣钱的。钻天猴手里握着计划谁也没告诉，也没再和文状元商量，悄悄地把货组织了三分之二多些，赶第三天已送往医院。钻天猴在整货期间，几个老乡同他打趣，问是往哪儿送，钻天猴只回说是市外的，老乡不便再问，转过身，只说钻天猴小气。有的还狠狠地道：“不说了去球，谁还去撑你口不成！小心车翻到沟里头就不圣蛋（1）啦！”文状元这几天十分兴奋，几乎摆脱了郁闷：钻天猴连续请教，抬高了文状元的身份地位，文状元有了老师和专家的感觉。依他的估计，钻天猴还会向自己请教医院的事，等了几天，不见钻天猴电话。文状元有点沉不住气了，想“礼贤下士”，打个电话关心一下钻天猴。正要找公用电话，忽见钻天猴和地光在前面一个门市装车，于是文状元向他俩走过去。但他拿定主意——自己不问钻天猴那个口上的事儿，让钻天猴自己开口。文状元同钻天猴打招呼，站天猴脸有点红，甚至有点惊慌失措，嘴里“嗯嗯”地应着，仍搬箱装车，没停下和文状元说话。见这样文状元当是钻天猴送货紧急，便弯下腰搬起药箱子帮钻天猴。钻天猴红着脸说着客气话，说这是出力活，箱子脏，让文状元歇着。文状元一听，觉得这正是加深感情的好时候，搬箱子搬得更卖力了，同时还有一种期待。出乎文状元意料的是，钻天猴并没有再向他请教，也没有再提那个医院和院长的事，弄得文状元又前后左右想了半天，最终落在今天钻天猴急着送货，忙，没时间向自己请教上。车已装好，下边是送货时间，文状元已不期望钻天猴向他请教医院的事，把企望放到以后，诚恳地说：“天光兄弟，我和你们一块去送货，这么大一车货，我帮————（1）圣蛋：（方）爱显摆，爱表现，逞能。你搬搬箱子！”谆谆兄弟情，清浊自分明。人世有百态 ,闲云笑春风钻天猴听文状元要帮自己送货，吓了一大跳，差点儿尿到裤裆里，闪烁在脑子里的是二结巴说过文状元和他一块去过这个医院，文状元知道是二结巴的口，要是文状元去帮忙不露了馅？便有点哆嗦地连说四五声“不用不用”，生怕文状元强行上车。文状元本来的兴奋心情，让钻天猴惊慌的举动一扫而光——钻天猴不仅没再向自己请教医院的事，而且仿佛神情语气里对自己有一种提防。文状元看着钻天猴送货车远去，一片失落和惆怅，亦如陷进迷雾之中，弄得凡事都要思索出个所以然的文状元，陡增了一大块心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