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为那次说谎而欣慰

我为那次说谎而欣慰

王慧俊（内蒙古）

          那天坐在车子里，从车窗飘进的秋风让我感到神清气爽，心花怒放。瞭望着田野里爽人眼目的丰收景象，激动的心情按耐不住。我不停地看着手表，催促着司机，巴不得一时赶到家里，不然见不到哥哥和嫂子，如意的计划就付诸东流了。

      哥哥家住在炒米房，我的老宅和他家是一墙之隔。算来我离开家乡参加工作已有30多个春秋了。30多年来，父亲和母亲跟哥哥嫂子住在一起。哥哥勤奋，嫂子贤惠，每次我回家去看望，都为父亲母亲情绪乐观，身体健康而高兴。我常和哥哥嫂子说：心情和身体是生命的保证，是你们的精心伺候才使两位老人晚年这么幸福，感谢你们。

哥哥和嫂子是同班、同学、同龄结合在一起的，是六四年结的婚。那时社会刚刚从三年自然灾害中走出来，山河一片贫穷，家里因为母亲患病，靠借钱借粮过日子。我家是贫农成分，嫂子家是富农。在那个讲阶级成分和阶级斗争的年代，地主富农的子女是很难走进贫下中农家庭的。据说，哥哥和嫂子在初中相恋时，哥哥就给嫂子提出了一个严苛的条件，要嫁给我当媳妇，必须听说听道，既要艰苦度日，又要尊老爱幼，孝敬公婆，否则……

哥哥和嫂子1963年于锦山合影

哥哥19岁中学毕业后，便直接回村参加了农业生产劳动。那时我小，母亲病得很厉害，里里外外靠父亲一个人。家庭的现状，叔叔婶子很是着急，动员哥哥做嫂子的工作，提前结婚来到我们家里。可嫂子的娘家总是嫌我家太穷，不断地提额外条件为难我们。母亲常和我说，你哥哥命太苦了，从小挨饿头发就没剩下几根，腿上还留着几处讨饭时被狗咬的伤痕。我清楚地记得，母亲多次给我提及哥哥和嫂子结婚后的一些事情。说哥哥孝顺，嫂子贤惠，从不惹老人生气。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我就一幕幕过着家庭生活的电影。我曾几次下决心，要找一个机会好好和哥哥嫂子说会儿心里话，陪他们出外走一走，转一转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为了家庭的生活，哥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挑起粪筐到公路上去捡马粪。春夏秋冬，风雨无阻地坚持着，马粪晒干了当柴烧，也可以卖给生产队当肥料换公分领口粮。

哥哥很疼爱我，他给过我心爱的钢笔和笔记本，也给我买过书包和衣服，全力以赴地帮我从小学读到中学，从中学读到大学，帮我成家立业，帮我走上了工作岗位……

     我知道，自从嫂子和哥哥结婚后，她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，别说坐汽车和火车了，就连自行车都没骑过一次，更一次没有进过城逛过商店买过货。哥哥常和嫂子说，可惜你长着两条腿，给你个鸭子都不会骑！

机会终于来了。2001年9月5日，我要出差去北京办事一周。望着蔚蓝的天空和金色的大地，我激动的内心里立刻闪现出一个美好的念头，这次出差时间充裕，全在北京市内，何不趁此机会领着哥哥和嫂子一起去北京转一转呢？于是我没来得及细想，便大胆地在赤峰航空售票处预定了三张机票，准备回家去做哥哥和嫂子的思想工作。

领哥哥嫂子出去，让我最放心的是，家里的一切有我可敬可爱的母亲在照看着，再说家里暂时农活也不忙，只要母亲同意，事情就有一半的把握了。关于做思想工作，我计划分两步走，第一步先做哥哥的思想工作，我就谎称教师节到了，为了庆祝教师的节日，我手里有几张教师购物优惠券，商场对教师购物一律实行优惠。第二步，动员母亲一起和我做嫂子的思想工作，动员她进城为母亲和自己选一件衣服穿。我知道做嫂子的工作很艰难，因为她不爱言语，结婚几十年了最不喜欢外出。我构思着必须要把慌说得实际一些，不然连哥哥也不相信工作就更难做了。

那天回家正赶上母亲做好了豆角山药干饭，母亲见我回来了，又下地炒了一个韭菜鸡蛋。就要吃饭了，我使了个眼色把母亲叫到小屋里，把我的想法和她一说，母亲沉思了有半分钟，很高兴地和我说，时间可不能太长了，家里的活计太多了，三五天回来就行。我保证性地说，一定一定。待我坐上饭桌后，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，经过我三寸不烂之舌把事情一说，哥哥首先点头同意了。母亲怕嫂子不同意，劝她说，反正是有车，去趟赤峰来回用不了一个小时，去转转吧，你去买件衣服，连给我选一件半袖衫回来。可嫂子只是一笑，没有任何同意的表情。我赶忙给哥哥使个眼色，让他给嫂子加加油。哥哥有点生气地对嫂子说，人家他老叔想着咱们，这又不让你走着去赤峰，不买货你不好去商场转转吗？

在母亲哥哥和我的轮番劝说下，嫂子终于点头同意，到屋里换衣服去了。去距离十几公里的赤峰市区，是嫂子有生以来的第一次。欣喜若狂的我赶紧动员哥哥找出他和嫂子的身份证及户口本。哥哥和嫂子有些疑虑地看着我问：买货还用户口本吗？我便谎称说，买优惠物品时也可能需要验证一下身份，其实那完全是我的谎话，是在为他们登机前审查身份做准备的。

看到哥哥和嫂子上了车，司机偷偷地向我伸出大拇指，并热情地向哥哥和嫂子解说着今天赤峰市区飞速发展的盛况。我们的小车有意在市内两家商场转了一会，便直奔赤峰机场驶去。等到了民航机场，哥哥和嫂子莫名其妙不知到机场要买什么。我说今天天气很好，我心情也高兴，顺便让你们来看看飞机起飞和降落的场面。

果真，一架飞机由远而近开始降落，哥哥和嫂子感到很惊讶，速度那么快，跑一会就能停住？哥哥和嫂子说，老闫，等有了钱，咱俩也坐一回飞机尝尝是什么滋味。

哥哥和嫂子在机场外围转了一会，催促我赶紧回家吧。此刻，我只好露出庐山真面目了，我说回家是回不成了，我已经用你们的身份证买好了去北京的机票了，要走只有往北京飞了。哥哥和嫂子惊诧地看着我，我开心地把两张飞机票递给他们看着。

2001年9月6日，哥哥嫂子在天安门城楼上合影留念

 就在飞机飞往北京的高空上，我看着哥哥和嫂子脸上露出灿烂愉快的笑容。我说到了北京，我领你俩去看人民大会堂，去看天安门升旗仪式，去看故宫和毛主席纪念堂。

 哥哥和嫂子微笑地看着我。我看着他俩也开心地笑着。我说这纯是一次说慌的旅行，但我觉得既难忘也有价值！

作者简介：

王慧俊，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人。中国人民大学毕业。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。现任赤峰启功书画院院长兼《星河》杂志主编。先后在《人民日报》《光明日报》《解放军报》《中国组织人事报》《青年文学》《山西文学》《草原》《天津文学》《海燕》《四川文学》《辽宁青年》《黄河》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多篇，部分文章被选入中考试题，其中散文《家风这面镜子》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。